【咕哒迦】印度大哥,佛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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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文

 

“你有没有听说过迦尔纳的香蕉?”

 

坐在课间的教室里,藤丸立香听到相熟的同学说这句话时,有些觉得被冒犯了。迦尔纳,他魂牵梦绕的舞娘,行走于俗世的娇娃。他的普通同学为什么会知道迦尔纳?迦尔纳属于碟片店小小的昏暗角落,也属于他心中那个小小的昏暗角落,现在则属于那间小印度餐馆的昏暗角落。难道是他作为搞笑艺人的事业终于开花结果了吗?至于香蕉……

 

说实话,香蕉怎么样都无所谓,但那是迦尔纳的香蕉。

 

“最近这里o-new的trend,迦尔纳的香蕉啊!藤丸,周五放学我带你去吧,你必须要见识一下。”同学说着,双手不自觉地做出挤捏的动作,“真棒啊,迦尔纳的香蕉。”

 

藤丸立香沉默着看他的动作,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他的那双白胖的手捏了一下。周五的下午五点,他们一起到达namaste的门口。空气之中飘着浓浓的香料气味,黑峻峻的店门口竖了写着蹩脚日语的宣传板,正是迦尔纳和他兄弟麦当娜……阿周那开的小店,在大和的夹缝中顽强生存的恒河文化。同学带着藤丸立香走进去,立马看到店里唯一一个服务员迦尔纳迎了上来。他依然瘦得像只粉笔,身上大红色的衬衫配着墨色的围裙让他显得帅气干净。似乎没认出藤丸立香似的,他面不改色地问道:“几位?”

 

“两位。”同学道。

 

“请跟我来。”

 

迦尔纳带他们入座。藤丸立香觉得失落又莫名奇妙,转头去打量这家印度餐馆。店内位置不多,人几乎快坐满了,在店内深处摆着苏利耶的神像,而店中的小角落摆着好几本格格不入的《NANA》,听同学说,是一个顾客推荐给兄弟二人的,和两人的名字都相称。NANA,藤丸立香有些出神,如果他和迦尔纳关系足够地好,他也能叫他NANA吗?

 

迦尔纳拿来手工装订的菜单,同学点了一盘Machili Masala(海鲜玛萨拉咖喱),藤丸立香实在没有点菜的心情,随便指着菜单上的一道菜——Badami Kheer。点完之后,他一边低头用吸管去搅动水杯里的冰块,一边偷偷用眼角去打量迦尔纳离去的背影。他依旧是一副没有盆骨的模样,连内脏也仿佛早就被拿去烹煮咖喱,那腰身却不自觉地晃动,随着店内甜美的莎瑞亚·高沙尔歌曲的节奏。藤丸立香那一直低沉的心情忽然振奋了起来,他感觉到佳娜还在迦尔纳的身体里,现在的迦尔纳是佳娜的容器,而佳娜是只属于他和他之间的宝贵回忆。

 

菜上得很快,玛萨拉被装在有裂纹的白盘子里,橙黄色的汤汁包裹着白身鱼,散发姜黄与玉桂、胡椒的香味。藤丸立香点的东西似乎是牛奶布丁,块状的牛奶冻上放着杏仁碎的调料,像是迦尔纳的皮肤一样嫩滑。他用勺子铲起咽下去,却差点吐出来,迦尔纳的皮肤被他嚼得一团浆糊,他逼着自己咽了下去。同学看着他的模样哈哈大笑,道:“我想你也不会喜欢,但是我们是来摸迦尔纳的香蕉的啊。现在快到时间,这店里也快满人了,门口说不定已经开始排队了!”

 

“迦尔纳的香蕉是什么?”

 

“让我卖个关子啊!六点就开始了!”

 

同学说完,便埋头吃了起来。玛萨拉的辛辣让他的汗水沁出来滴落在桌布上,藤丸立香没有食欲,紧紧盯着墙上的钟。五点五十三,迦尔纳和平常的服务员一样忙碌着,人们都在闲聊或者进食,再也正常不过的景象。


指针一圈一圈的转,藤丸立香的呼吸越发短促,直到六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从后厨走了出来,敲响手上拿着的钟,大喊道:“迦尔纳的香蕉时间!”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目光都集中在了迦尔纳的身上。黑男人——想来他便是另一个NANA——拿来水红色的涤纶毛毯,摆在苏利耶脚下的台阶上,迦尔纳走过去躺在上面,雪白的皮肤在包围下几乎要被染上廉价化纤的颜色。但他的姿态依旧高贵圣洁。是啊,神理所当然是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东西。正当藤丸立香感叹之时,他神情自若地大大展开双腿,面向整个餐馆中的人。

 

“排队!排队!”阿周那在苏利耶的左侧高喝着,人群应声而上,同学也拉着藤丸立香要走上去。藤丸立香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发愣,同学嬉笑着小声道:“迦尔纳的香蕉,多美的事!人们都叫他施舍的英雄。我有预感,日本将会掀起一阵印度教的trend,不久之后,pop-up遍地开花,主题公园大肆兴建,迦尔纳镀金的大香蕉被摆在大门口,姑娘们都抢着跟它照相。”

 

“啊……嗯……”藤丸立香说不出话来,手指发颤。他到底在看什么?大家到底在做什么?他对能导出的答案害怕,又止不住抓心挠肺地想。

 

他们去的有些晚了,一个母亲拉着五岁的女儿排在了最前头。她绑着鲜艳的头带,想是为这件事打扮了一番。在阿周那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梵文的祈祷时,母亲拉着女孩小小的手,轻轻按在迦尔纳的牛之岳上。

 

“你该许愿了。”母亲道。

 

“希望长大之后变得聪明漂亮!”女孩清脆地道。

 

迦尔纳没做出丝毫反应,仿佛和上面的苏利耶一样都是青铜做的。女孩蹦蹦跳跳地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下一个是一个穿着穷酸的中年男子。他满面愁容,领带被塞在胸前的口袋里,眉毛和头发都凌乱而油腻,眼睛下挂着乌黑的眼圈。他几乎是扑到了迦尔纳的面前,重重地揉了下去,迦尔纳吃痛地眯起眼睛。

 

“求求你了,让我升职吧,不然的话,花子要和我离婚了,孩子一定会跟她……”

 

他嘟嘟嚷嚷说了许多,被不耐烦的阿周那赶了下去。藤丸立香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进行下去,学业进步,事业升迁,甚至是在家门口开一家罗森,每一个人的贪欲都不同,他们都面带憧憬地对迦尔纳的那里许下美好的愿望。轮到同学时,他许下交到女朋友的愿,而立香站在了迦尔纳面前,高举着他的手,久久不语。

 

“请快点。”阿周那催他。

 

“……”

 

“请快点。”

 

迦尔纳直直地看着他,和看其他客人的眼神没什么不同,澄澈又自在。藤丸立香心中涌起一阵阵莫名悲愤,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希望你不要再给别人摸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阿周那的眼神竟是包含了一丝警惕,藤丸立香的手擒了下去,那东西依旧柔软温暖,抚摸它像抚摸一只奶猫一样治愈人心。那熟悉的感触让藤丸立香心痛极了,低着头走下了台阶。同学以为他失望,不好意思地结账告退,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店里的角落,听着人们此起彼伏的愿望。

 

一切结束之后,餐馆又恢复成了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印度餐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一般。迦尔纳走到了角落的藤丸立香跟前,问道:“客人,你不舒服吗?”

 

“……。”藤丸立香抬头看他,那张漂亮又无情的脸,“你还认得我吗?”

 

“你是藤丸立香。”迦尔纳道,“阿周那告诉我,我们这里不打友情折,所以,我认不认识你,无所谓。”

 

或许做服务员真的锻炼语言能力,现在迦尔纳的日语流利得几乎和日本人一样了,就算说他是归国子女也没有人不信吧,藤丸立香苦哈哈地想着,继续道:“好吧……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让别人摸你?”

 

“藤丸立香,你摸我那里时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你看起来很幸福,所以我让大家都幸福。人们讨要,而我给予。阿周那也觉得是好主意,他说,可以吸引顾客。”

 

迦尔纳陈述着,没有什么表情。

 

“为什么?”藤丸立香语气里带着颤道,“不是只给我一个人摸的吗,那么宝贵的地方……”

 

“可是藤丸不是什么特殊的人,我也给你摸了。你和世人有何不同呢?”

 

迦尔纳站着,而少年坐着,从而不自觉地显得高高在上了。曾经,迦尔纳才是那个放低身段的人。

 

“可你待我那么亲切,让我以为是唯一一个……”

 

“哦,那你误会了。不怪你,人的一双眼睛生在脑门底下往外看,于是人生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是阿川老板的诡计。如果不是他诱惑我……”

 

这番言辞让少年心虚。

 

“和阿川没有关系。不管站在那里的是阿川还是谁,你都会交钱,你会以为你特殊,是因为你那擅自的感情。”

 

藤丸立香无言以对,他和世人有什么不同吗?世界上没有比藤丸立香更理解藤丸立香的人了,所以他一时说不出回答,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在遇到困难时只会在一旁尖叫和打气,除了不会逃跑以外没有太大优点。说实话,大多数人在年轻气盛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但他就算在现在的青春岁月里,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可以拿来区分的地方。他身边倒是很多像迦尔纳这样的脱俗的人,那他是什么,优秀的摄像机吗?

 

“但是,他们可能不怀好意……”他转移话题,继续说着,嘴唇干涩。

 

“你曾不怀好意吗,藤丸?”

 

“我绝对没有。”

 

“那么,你为何怀疑别人呢?藤丸,世人是比你卑劣的吗?你为何自视甚高?”

 

“我没有……”

 

“当真如此就好。”

 

他用着关怀的语气说着极尽嘲讽的话。藤丸立香浑身冒冷汗,还想辩解什么,他却被另外的客人叫走了。


到了后来,他是怎么离开那间餐馆的,他几乎也忘了。他只记得角落里阿周那黑洞洞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直死死盯着他,像是怕他坏了兄弟二人唯一的生计。那天晚上,他一夜无眠,第二天几乎睡死在了课桌上。


藤丸立香再也不想去那里了。他要将这个地方的记忆从脑子里揪出来碾碎,飘洒在恒河的河道之上。事与愿违,在他放学时,namaste的宣传队跑到了商店街的门口,招摇着等待他的经过。全彩300dpiCMYK的迦尔纳的耻部被印在看板上,雇来的草台班子举着它们载歌载舞,不知廉耻地穿着祭典的行装。他们脸上全是虚假的欢天喜地,伴着磁带机里传出的莎瑞亚的花腔浑身痉挛似的蹦跳,嘴里吐出响亮的口号。

 

“印度大哥,佛光四射!”

 

他们大喊道。

 

“印度大哥,佛光四射!”

 

“印度大哥,佛光四射!”

 

“印度大哥,佛光四射!”

 

“印度大哥,佛光四射!”

 

人们被那与众不同的宣传吸引,纷纷驻足,有一些甚至掏出手机拍着照。或许是世界荒唐,或许是他荒唐,荒唐,荒唐……荒唐,荒唐!藤丸立香睡眠不足的脑子嗡的一声响,用比体育课的百米冲刺还快的速度冲上去,试图将看板夺下来摔碎。没有迈出几步,他许久不运动的脚抽了筋,将并不结实的身体狠狠摔在一旁的水泥地上,一颗被磕掉的门牙冲出嘴巴,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弹在看板正中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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