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金·死了老婆斯基

天雷系设定

这个瑞有点紫阳花夫人

而且他俩是闽南人

一句话安雷




  死谁都不能死老婆。


  如果这句话是一支笔,那么阿金的一生是它写的一本书。亚热带的黏滞天气里,金阿伯在中山公园相亲角斜对面这么讲述他的人生的时候,一副痛彻心扉的表情,时间过得太快,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息,他的叙事技巧越来越好,胜过他情感一样好。


  他以关于梦的理论开头。他道,梦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短暂又虚幻。他的老婆却是一场很长的梦。从幼儿时代开始,在青年时戛然而止。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老提起自己的伤心事,他说,他广而告之他老婆有多好。


  阿金的老婆是童养媳。阿金老婆五岁时,站在顶着燕尾脊的红砖红瓦三合院前,牵着穿了大花棉袄的三岁的阿金哄他。街坊邻居喊他叫阿金家少年白的新妇仔,妈祖化身的娘妻。在阿金还没学会认字时,阿金家的父母出了车祸,阿金老婆用娇小的身体搂着还在吃糖,不明状况的阿金,端正的脸庞上一片坚毅。他开始站在板凳上煮饭,主持家计,打扫卫生。大人用的扫把太大,他就自己去市集买了最小的扫把,柄子绿得鲜艳。


  看着嗷嗷待哺的阿金,阿金姐姐卖了三合院,去省会参加选秀节目,从此失去踪迹。人们说阿金姐姐傍了大款不认乡下亲戚,惹得阿金嗷嗷大哭。习了武术的阿金老婆拿起扫把,把他们全打了出去。自那以后,阿金终于是不受欺负地长大了。


  上学时,阿金的老婆为补贴家用勤工俭学,在便利店工作,人称芦荟酸奶西施。得了这个名字,是因为阿金老婆一开始在便利店打工时,就在担任芦荟酸奶的试吃活动。阿金放学后背着书包和同学们一起挤进便利店,兜里揣着皱巴巴的钞票,抬头却看见自己年轻的媳妇拿着托盘,面无表情地问着:“试一下吗?瑞瑞牧场,芦荟酸奶。精心发酵,味道好好。”


  “你在干嘛呀?”阿金上看下看。


  “瑞瑞牧场,芦荟酸奶。精心发酵,味道好好。”


  “一加一等于几?”


  “瑞瑞牧场,芦荟酸奶。精心发酵,味道好好。”


  “老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瑞瑞牧场,芦荟酸奶。精心发酵,味道好好。”


  他跟个机器人似的,和便利店门口自动感应的“欢迎光临”没什么不同。阿金在他旁边大惊小怪半天,阿金老婆没说广告词外的任何一句话,语气也没有变过。他像是变成了人类早已习惯的机械录音一部分,脑浆里都是酸甜的芦荟酸奶。不知道瑞瑞牧场是不是股市巨头,试吃活动期间持续了一个月。那段时间,阿金在家看到阿金老婆的脸,竟然有些怕他张口就是精心发酵,味道好好。但是阿金老婆还是和往常一样,板着脸不多说话,只在必要时应答阿金的问题。


  阿金真希望老婆多说一点,隔壁的上班族安哥却只希望高中生的女朋友不要再跟他吵到被警察找上门。安哥是个老实人,女朋友小雷妹却是雷王帮的小太妹,喜欢拿着电棍威胁人。


  和小雷妹不一样,他的老婆安静,贤惠,能干,护短。在阿金陷入传销骗局时,阿金老婆假装成临时清洁工,挥舞着绿色的扫把把阿金救出魔窟。阿金抱着他没骨气地哭,说他吃了好久盐水煮白菜。阿金老婆来救他之前吃的是自己做的奶油烩饭,阿金快要把他闻到没味道。他想,虽然人人说男人要保护老婆,可被老婆保护的滋味也是绝妙,温柔和强大融为一体——就像妈祖。


  世人把这个行为叫吃软饭。


  阿金成年那年,阿金老婆和阿金结了婚。俗话说无时无候二九老,但阿金还是掏出所有家底迎娶了他。来招待所参加婚礼的有隔壁宠物店的阿紫,对面卖糖的小莉,阿金老婆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他和他还去度了蜜月,显得小了的NEW Many 110轰轰轰地响,停在最没有风景的荒郊野外。


  “老婆!对不起!”阿金哭丧着脸,“我忘记加油啦。”


  阿金老婆冷漠地看着他,把他赶下机车一起推到加油站。不停喘气的阿金和甚至没出汗的阿金老婆在加油站里站着,阿金老婆拿出手帕擦他的额头。


  “你不怪我?”阿金问。


  “不怪。”


  “还喜欢我吗?”


  “喜欢。”


  “哎,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啊?”他很率直地问,“我想了一想,我这个人优点不多,你也太喜欢我了吧!”


  阿金老婆穿着发白的蓝色手洗衬衫,把洗好的灰色的手帕扎回头上,轻轻道:“值得喜欢的不只是优点。”


  阿金把这句话在脑回路里大卸八块,仍然不太能理解。在负责加油的工读生奇异的目光下,他回了一句:“老婆,我就喜欢你的优点,你漂亮,厉害,聪明。你的缺点是太冷淡了,我老搞不懂你。就像你卖酸奶时经常说的那句话一样,精心发酵,味道好好。你从来不多说几句。”


  如果阿金老婆是普通姑娘,他就回,你个阿呆,一点都不浪漫,回家跪搓衣板。可是阿金老婆是阿金老婆,他拨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刘海,回道:“搞不懂就搞不懂吧,天公疼憨人,傻人有傻福。”


  所以,我傻吗?既然这样,我很幸福咯?阿金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回到青年旅馆,他抱着比自己还高的老婆,两个人缩在一张单人床,听着他平缓的呼吸,觉得自己的确好幸福。


  如果幸福的故事就这么继续下去,阿金就不会一把年纪还坐在中山公园讲故事了。阿金老婆为了阿金太过操劳落下了病根,住进了医院。阿金心疼他,让他住了单人间,于是那病房里安静地如同有一只吞掉声音的白色巨兽。只有在阿金探望阿金老婆时,这个狭小的空间才有一丝人类活动的痕迹。


  阿金最后一次探望阿金老婆时,阿金老婆还在担心他。


  “阿金——”阿金老婆枕在病床上,人和床单一般白,整个人单薄得像纸片,话语是软绵绵的纱布,“阿金,你要记住,世间人不会那么好。”


  “世界上当然有坏人!”阿金的分贝很高。


  “嗯……还有很多,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的人。”


  “老婆,你这样说,我就不懂了。但是老婆,你一定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新马泰国吃榴莲。”


  “新马泰不是国家。”


  “啊?等等,别告诉我,我一定能想起来!新西兰,马达加斯加,美国......是不是?”


  泰呢?


  阿金老婆的眼睛有些失去焦点,看着阿金一头没人打理的乱发也觉得像榴莲。阿金在矿洞工作,没有了阿金老婆的打理,显得不修边幅。


  “阿金……”阿金老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他紫色的眼睛瞪着刷了雪一样的天花板,让他双瞳颜色也淡起来。


  阿金愣住了,沉默半晌,郑重握紧他的手道:“谢谢你。”


  阿金在后来渐渐觉得,他说的那句话是说,世间的人不会像阿金老婆一样对阿金那么好。伟大的慈善家不会来照顾阿金这个有衣穿有饭吃的人,别人的老婆也不会变成阿金的老婆。阿金的老婆翻遍天上地下都只有一个。阿金遵照嘱咐把老婆的骨灰埋在一颗小树下,等成了金阿伯都没有从郁郁葱葱的树上等下来一个老婆。他开始习惯性地在树下面打盹,希望阿金老婆穿着那身他最喜欢的蓝衬衫黑马甲黑灯笼裤黑丝袜,坐在大树上冷淡又专心地看他。没爹没娘的阿金曾经过得比很多父母双全的人要快乐,但那也多亏阿金老婆当爹当妈当媳妇。没了阿金老婆的阿金像是从头在学习如何做一个人,他在阿金老婆死后的第三周学会剥开水煮蛋。


  公园里的人听完之后,纷纷叹息着看着金阿伯那孤苦伶仃又苦中作乐的样子。人群中有一个青色头发的年轻姑娘说,阿金伯,他不只是您的老婆呀。


  不是吗?


  也对。对于一个普通男人来说,小时候照顾他的是阿母,长大了照顾他的是牵手。阿金老婆可谓是一人两职的某大姐,就和海伦仙度丝二合一洗发乳润丝配方一样。金阿伯喝了一口放在一旁的茶,忽然想起一件他不常能想起来的事。在阿金老婆香消玉殒之后,阿金发现,脏衣服不会自己洗干净自己挂在衣架上,晚饭的盘子也不会自己蹦进洗碗机。他第一次尝试下厨,把白瓷瓷砖被熏成黑色之后,时隔多年再次进了便利店。芦荟酸奶还照常摆在架子上,换了更加好看的新包装,可是便利店里再也没有芦荟酸奶西施。来体验生活的小雷妹把三得利和可伦堡堆满货架,好奇的阿金买回去把自己呛成呆瓜。但是他用骷髅的舞步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再次出洞,把货柜里的三十多瓶芦荟酸奶全买了下来,用阿金老婆曾经用过的青色买菜车拖回家。路灯下的蛾子飞在他金灿灿的翘发上,他和蛾子一般寂寞。越来越远的便利店里,小雷妹舞动他紫色的美甲,跟电话那头的妹妹分享奇人奇事。


  回家之后,阿金红着脸,蝗虫过境一般撕开所有酸奶盖,连上面的残留都没刮就随意丢在地上,然后把所有的芦荟酸奶都倒进客厅里空着的大鱼缸里。他们曾经计划养一条能炖汤的鲫鱼。透明的芦荟纤维在乳酸菌的汪洋里游泳,他郑重抱着大鱼缸就像是抱着老婆新生的孩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囡仔。阿金老婆长得太白,阿金也不黑,他们的孩子应当白得像雪,乳名小牛奶。


  他知道他老婆来不及生也生不出孩子,也知道那就是一缸芦荟酸奶。没有芦荟的酸奶还是酸奶,没有酸奶的芦荟不是酸奶。他抱得情深意重,煞有其事,让鱼缸都快受宠若惊。


  垃圾没人倒的房间里,阿金掏空的酒罐子被扔在垃圾桶边缘,没喝干净的金黄色酒精像是融化的夕阳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阿金在滴水石穿的声音里,把那一鱼缸的芦荟酸奶看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醉了一晚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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