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婚姻与人性的交织——“寡妇村”轶事续

  “您已经娶了一位姑娘了,这又是怎么了?”

 

  胡干部在村活动中心和其他干部打扑克,我跟他们依次打了招呼,带着胡干部到了村活动中心后头的村办事处。那大门上还贴着过年的春联,一干二净除旧习,五讲四美树新风。

 

  “我想再娶一位。”我把买来的五粮液提给胡干部,他连袋子都没打开,笑的咧开嘴,连连说:“承蒙照顾,承蒙照顾。最近您是……?”

 

  “在西边开了矿场,想添个人在家里了。”

 

  前面那句话是真的,后面那句倒算不上心里话。矿场的工作是真的给户头添了一笔,可老老实实说,只不过是朋友们都娶了新人,想要攀比罢了。胡干部哪里管这些,他已经打开村里的花名册,开始给我指点。

 

  “老胡记得,上次您要的是萍萍。”胡干部喝着上次我送的普洱道,“萍萍倒也不怎么念叨他以前的男人。您带他坐三天硬卧进了城,见了那老男人长得像的亲戚一面,萍萍便哭的像个泪人一样。最后打包离开村里去您家时,他说您离开了他会哭,您是耍了什么花招?”

 

  “哎,我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一开始,我不想跟这些小寡们扯上关系,我自然也不爱萍萍,可神使鬼差地就成了事实。我盯着上头,头上的风扇哗啦啦地响,衬着白色的水泥墙。

 

  “这个,有啦,金小妹!”胡干部粗糙的指头指着一个年轻小姑娘,“他前段时间还跟他家严姨在村口又跳又唱的,您喜欢吗?”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我应下来,“既然是胡干部推荐的,我倒是不想拒绝了。只是,萍萍也没长熟,和金小妹不会打起来?”

 

  “一上来就要瞅着那些老寡妇?馒头何必捡硬的啃!小孩子才好,才容易变心。”胡干部爽快地笑了,“最近我知道一件事,金小妹那时没嫁进元先生家里,还是个雏儿。”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那他怎么进了寡妇村?”我感到好奇。

 

  “这不是个名义,他觉得自个儿是,那不就是了。”胡干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带您去见他,您一定喜欢!”

 

  盘算一番之后,我跟他去了金小妹家。严姨来开的门,金小妹正在院子里玩高跷。他正和胡干部说的一样,心里还是个小孩子。可当我们开始问元先生的事,他便伤心的不成样子。我和胡干部依照商量好的一样,准备带他去城里。我们蒙骗他,说能让他变得更有文化些,他倒是也高兴,让严姨打包了行李,便跟我们出发了。

 

  现在不是春运,火车还没那么拥挤。胡干部一直说金小妹和小孩儿似的,他倒是真像个小孩儿,在火车上爬上爬下。一路,我甚至把他当妹妹看待。终于,到了城里,我们让他参观了大学,他很向往念书,胡干部便趁机说这位老板,也就是我,经常赞助穷学生。金小妹似乎是不知道那没说出的话,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脸。

 

  第二天,在我们住的如家对门的沙县小吃里,我们告诉了他元先生没娶过他。他眼泪流进红油抄手的盘子里,一句一句重复道,不是的,我记得,元先生娶了我,我看着他被他哥哥弄死,那是我最最亲爱的元先生。胡干部似乎是不耐烦了,让金小妹擦干眼泪,直接道:“人们都说你是元夫人,你就信了?那时候你在四环的中山四路上小学,怎么做人家的老婆?”

 

  金小妹好像不理解胡干部似的,愣愣地看着他。我们用滴滴打车去了中山四路的外国语小学,金小妹见到门口的达达书店,神情便变了。胡干部去跟保安塞烟打招呼,我牵着还像小学生的金小妹进了外国语小学里,站在那橡皮铺的操场上。

 

  “都记得吗?”

 

  我这么问着神情凝重的金小妹。说出口,不知怎么,我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他沉默半晌,盯着操场角落的单杠,用那稚嫩的声音道:“……我的记忆,似乎是错了。我,实际上不是元先生的老婆……只是,只是,我太喜欢老元了……”

 

  他的表情难受极了,仿佛是哭也哭不出来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牵着他,走在操场上。风吹的越来越大,胡干部和保安相谈甚欢,而金小妹默默流着眼泪。我默默站在原地,等那泪水流干。

 

  回到村里,准备了半个月后,我和金小妹喜结连理。村里的寡妇们都坐在了大桌前吃着大盘菜,跳菜的人们带来喜庆的气息。我给他买了周生生的金头冠,戴在他有些小的头上活像甲壳虫。严姨牵着无亲无故的他,跟我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掀开红盖头看他,相比之前,他似乎是成熟了一些。

 

  而那晚,我在床上等他。他小心走进来,认真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元金氏。一直觉得,自己是元家的人。可现在。我只能是你的人了——你要和我约好了,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本是要回应的,可看着他那还带着稚气的脸,我的喉咙卡住了。我终有一天,也会像寡妇村所悼念的无数负心汉和苦命人一样,或是移情,或是离世。寡妇村出来的人们,一时是寡妇,一生都是寡妇。嫁进他人家门,不过是做下一次变成寡妇的准备。真心快乐的,想来不过是得了利益的胡干部一人,我也只是求一时的欢愉的肤浅的人。没得到我的回答,金小妹也没计较。是了,在他们面前,我向来寡言,都是胡干部说话。

 

  红烛照耀下,他低眉顺眼地坐着,让我觉得自己是被拉了皮条的客人。胡干部曾给我递红包时道,又能收下一个可人儿一定乐着吧。金小妹发觉自己没有前夫后,想必更会心无杂念的依靠我吧。可金小妹看着元先生时,那副又开心又怀念又悲伤又失落的表情在我眼前闪着。还有他那大张旗鼓的元先生的祭坛,他穿戴着元家衣裳跳舞的样子。那所有的所有,都是金小妹对元先生的感情。

 

  没错,金小妹对元先生的爱绝不是假的,可再也不能比他对我的依靠更真了。会有人怪罪我,让金小妹从元先生的梦里清醒吗?


  或许这让人发笑吧,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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