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物】罗密欧与……

  后藤藤四郎十四岁时,家里起了一场大火。

 

  他没有搞清原因。火焰燃在明月之下,而他那时在同学今剑家过夜。整件事还是早上被今剑摇醒才被告知的。他穿着睡衣便往外冲,却被三条家迷宫一样的布局迷的昏头转向,最后还是被洗漱一番开车送去医院。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糕,糟糕极了。藤四郎家家系庞大,重伤数十人。而他最大的哥哥一期一振几乎被烧成了另外一个人。崩溃了一番之后,安然无恙的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他当上了暂时的哥哥。他本以为自己能做的很好,却在止不住哭的时候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个子高。

 

  更糟糕的是,国语的期中考试马上来临,而后藤藤四郎更擅长数学。

 

  因为家被烧成了一团焦炭,他不得不延长了在今剑家借住的时间。或许是不适时宜的话题,可三条家的石切丸开车不是一般的慢,他们也起的不是一般的早。今剑认汉字比班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烂,后藤藤四郎难得的早上只有洪荒郊香贡一般的汉字。

 

  他们下车之后,石切丸又慢吞吞地开始往回开,后面的人只好忍着自己的喇叭。后藤藤四郎和今剑并肩走在教学楼前的大道上。作为初中生来说,后藤藤四郎过高,而今剑过矮。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就像是年纪差了一些的兄弟。

 

  今剑看了看两人,不甘道:“我觉得自己应该更高的啊……”

 

  “先比上我的肩膀再说吧。”后藤藤四郎哭过一夜的嗓子有些沙哑,眼睛干的像是撒哈拉。他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找不准前进的方向。些微的郁闷如同一团雾一样蒙在他的肉体上,责怪着突如其来的生活出轨。

 

  眼睛再次聚焦时,他看见一个少年站在樱花树下。他的发色也是粉色的,如同融进了那一片繁花之中。他穿着白色的高中部的制服,人也是白色的。后藤藤四郎咳嗽了一声,在视线被注意到之前用前发掩饰了自己。

 

  “德川家的小少爷,因为德川家那时投标成功,生下来就被起名物吉那个。”今剑仰着脸对他说,“石切丸说这次他们可是下手太狠了,我想了想还是没弄懂,要不要去问问?”

 

  “太狠了?”后藤藤四郎咂咂嘴,“能怎么狠啊?我那几位哥哥现在都躺医院里,能是他的错不成?”

 

  “那不大可能吧……”今剑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思考。他国语成绩不大好,他最好还是把精力集中到那里去。

 

  今剑的脑袋转了过去,可是后藤藤四郎还是看着物吉贞宗。他是高一的学生,却比其他人看上去都要更年幼。初二的后藤藤四郎跟他站在一起,兴许还能高出一些来。他和别人说话时声音都放的极为平缓,似乎都是想要为了别人好似的。

 

  他知道他。在他还初一,而他初三的时候。管弦乐团的指挥年轻气盛,硬要初拉好贝多芬第五号命运交响,长得高的大提琴也那么看着长得矮的小提琴的背影一年。后藤藤四郎的脚步放重,碾碎了几步的花瓣匆匆走进教学楼里。他们到的晚了一些,进门时被老师的脚步赶着,好不容易入了座,又被硬生生提了起来。

 

  “今天,有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大家。”老师站在台上,居高临下,“昨夜,后藤藤四郎同学家里遭受了严重的火灾。希望在这个时刻,我们班级团结在一起,做后藤藤四郎同学坚强的后盾。”

 

  他眼睁睁地看着全班的孩子都盯着他看,小小的议论声四面楚歌。后藤藤四郎偷偷地把责怪的眼光投向了今剑,对方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他们怎么知道的啊?”后藤藤四郎压低声音。

 

  “我也不知道啊。”今剑跟着压低声音。

 

  后藤藤四郎的郁闷加深了。可他觉得长得一副粗枝大叶的样子,讨可怜也难为情。幸好,他的灾难的公告马上随着试卷的分发过去了。比起那场过去的大火,竟然是迫在眉睫的国语期中考试更为重要。后藤藤四郎无奈地拿起了铅笔,一笔一划写起了自己的名字。考完期中考试之后,学校打响了放学的铃声。今剑交了近乎白卷,被叫去了谈话。后藤藤四郎只得在外面等他,兜兜转转又跑到那颗樱花树下。

 

  樱花树很大,极为漂亮。他一直觉得,能开花的树是极为奢侈的。可开花不能证明什么,结果的树才是有成就的。当然,花也是很漂亮的。

 

  一楼是高中部的教室,他等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几个人再从里面走出来了。而物吉贞宗却是没有跟上汛期的鱼,径直走了出来跟他打招呼。

 

  “后藤同学,好久不见了。”

 

  物吉贞宗提着包,乖巧地看着他。他和他平视,制服却是不同。

 

  “物吉……学长。”他靠在树下,朝他挥手。他挥完之后又有点后悔,觉得应答的太快。

 

  “后藤同学家里遭到这么大的变故,心里肯定很难受吧,实在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知道后藤藤四郎的事情,少年只能归于办公室的错。看着物吉贞宗,他又想起他拉小提琴的模样。脖颈轻轻歪着,腰板挺得很直,整整齐齐的领子。命运交响曲,快板快板行板快板。

 

  “没事,能应付。”他干脆答。

 

  “我一直被说是一个能带来幸运的人,我如果现在能给你带来幸运就好了。”少年微微带着歉意。

 

  后藤藤四郎揉了揉自己也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答到:“嘛,没有也行,都这样了。”

 

  听了这句话,对方语调丝毫没有变:“不怪我吗?”

 

  “我倒是想怪你。”他试图把自己一直吊起来的眼角放下来一些,不过还是失败了。与之相对的,少年还是满面笑容,和后藤藤四郎第一眼看到他时一点没变。

 

  对方似乎是挺惊讶的,微笑接道:“……你真温柔呢,这么为物吉着想。”

 

  “我可是个哥哥啊。”

 

  物吉贞宗又笑的起劲了。他提高声音说:“希望后藤同学以后也能这么坚持下去,我会为你加油的。”

 

  他的话软绵绵的,可听起来又难拒绝。后藤藤四郎只能一个接一个的应下去。

  

  “多笑笑吧,笑着,心情也会变好的。”

 

  物吉贞宗粉色的卷发随着春风飘扬。就纷纷散落的樱花花瓣一样,变成后藤藤四郎心头的累赘。他看见那白色的裤脚下盛开的花和金色的眼瞳里爆炸的璀璨,移不开脚。那种感觉叫他没办法应对。尽管在这个时刻叫他笑是为难,后藤藤四郎还是努力地给了他一个看上去更像是无奈的笑容。有时候,后藤藤四郎分不清他到底只是直白还是别有用心,可是见他笑的灿烂的模样,他还是归于了直白。物吉贞宗对幸运的偏执他也是搞不懂的,或许是因为出生时便被这样命名的缘故,就那样成为了运气的人质和俘虏。笑着笑着,他昨夜哭过的鼻子微微发酸。他去过德川家,那家人对他都很好。而德川家的小少爷,拉小提琴的物吉贞宗,他来向他道歉。

 

  后藤藤四郎十四岁时,家里起了一场大火。几位年长的兄长受了严重的烧伤,接受大面积的植皮后面目全非。伴随着物理伤害的,是精神上的创伤,相继的失忆让他们在开始时丧失了部分生活能力。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悲剧,为数不少的年幼弟弟们不知所措,仿佛失去领头的羔羊。后藤藤四郎只好努力把哥哥的身份套在身上,克服过长的袖子,过高的领子,过宽的肩膀。

 

  后藤藤四郎十四岁时,心里也起了一场无法熄灭的大火。

 

END


赶上了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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