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切烛】人生百慕大

 




  天空中下起了长谷部之雨。




 




  无数个长谷部从天空中降落下来。烛台切光忠看见了。他栗灰色的发丝和紫色的眼睛,他紫黄色的衣服,急速的风将他的发丝吹的凌乱。




 




  他踩在无数的长谷部身上。他现在脚下正是他的白色衬衫。白色衬衫,黄色马甲,紫色大衣。这一套衣服他穿了很久,不知道是哪一次促销的时候凑的一套吧。他真的穿了很久,上面已经沾满了他的味道。他紫色的眼睛里倒影着烛台切光忠的鞋底。




 




  烛台切光忠有些想哭。他哭出来的眼泪滴在了地上,融化进了无数的长谷部,在那原地又开了长谷部之树。长谷部之树慢慢发芽,在那枝叶上结出了无数个长谷部。




 




  生生不息。




 




 




 




  长谷部是在烛台切光忠住的公寓底下的一个小贩子。他的外号叫压切长谷部,据说是因回收废铁快狠准而得名。他不喜欢别人那么叫他,但大家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他便是压切长谷部了。




 




  回收废铁,修灯泡,通马桶,磨菜刀,你能想象到的修理作业他都做。他用着银行柜台办事员的架势坐在长满青苔的下水道口边,找了一块路边的纸板和不知哪里捡来的马克笔当招牌。




 




  烛台切光忠见到他的时候是莫名心虚的。他是底层人物,天天为吃饭钱而奔波。而烛台切光忠呢?他是一个大学生,他是好好的完成了义务教育,将来要变成日本社会之柱的中产阶级。他可以任性地用一万日元买一个开心,也可以心痛一点十万日元买个奢侈。花的钱从来不会危及到他的生存。他们的生活以前没有交集,现在也没有交集。可偏偏是那一天,让他们相识。




  




  那一日烛台切光忠下课回家看见他坐在那个小马扎上等生意。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因为过熟而甜得发腻的西瓜,在热气的蒸腾下蔓延出呕心的气味。他的手里提着昨天的报纸,从白色衬衫袖口里露出来的皮肤带着有些病态的蜡黄。仔细一看,长谷部长得并不难看,收拾的也得体干净,只不过那副颓态硬是盖过了他外表的一切。烛台切光忠停下,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有些尴尬。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呃……嗯?”烛台切光忠没有反应过来。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修灯泡,通马桶,磨菜刀。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什么都做。”




 




  “……我家的灯泡有些暗,你能调一调吗?”




 




  “当然。”




 




  烛台切光忠带长谷部回家,检查了一下灯泡。只是线路有些连接不良,他马上就修好了。之后,他渐渐和长谷部熟了起来。他有事没事便会停在那公寓楼下跟他聊几句。长谷部的生意不好,人也闷,但聊多了总归是打开了话匣子。




  




  “当时我跟我的老乡织田来到这里做工。他人是个好人,我在他手下干了不短的时间,一直很欣赏他。后来,他说要出去办事儿,说把我托给了另外的一个公司。那公司根本不要我,便把我赶走了。别人说他卷款跟那宗三小姨子跑了,我总归是信着他。”长谷部玩着路上小孩丢掉的破风车道,“后来一直找不到工,就在这里做点小伙计过日子。小时候上过村里的小学校,还会背论语。本来想赚够了钱就能去读书,说不定读出来便能回去当个先生。”




 




  “这样啊。但是,你不要放弃。”烛台切光忠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毕竟,人生充满可能性啊!”




 




  “谢谢你。”长谷部把那破风车用抹布小心的擦,想着还能给自己当个招牌。“有你陪我说话,我很高兴。”




 




  那时候的烛台切光忠,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批判自己的无用。他的人生的确和他相差太大了,相差到连互相碰触都隔着玻璃的地步。有时候长谷部会冷不零丁地出现在他的性幻想里,但那终究也只是带着刺激性的恶劣癖好而已。他和他一点都没有关系,一点都没有。




 




  后来,长谷部的勤奋和技术在那一片打出了口碑,日子蒸蒸日上,似乎他的生活要开始多彩一些了。但突然有一天,长谷部没有再出现在那个胡同里。烛台切光忠不知怎么的有些着急,却又踌躇该不该贴寻人启事。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烛台切光忠在这大城市里的一个熟人了。可为了这么一个小贩子,他至于吗?他还是打了长谷部的电话,却早就已经欠费停机。但他没有打电话给报纸——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和年龄。




 




  他一开始总是想着这件事情,有时候甚至难以入睡。可到了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他又忘了个精光。好不容易考完了之后,他几乎累的整个人都快瘦了一圈。而在他考完的第二天,他又瞧见了长谷部的身子。他的背有些佝偻,身板单薄。在公寓间透出来的那么一片阳光之中,他转过头来,看见烛台切光忠,有些遗憾地笑。烛台切光忠这才又想起他的事情,对自己的那善变的态度感到莫名的尴尬。




 




  长谷部没有管他想什么,慢慢道:“小伙子啊,我以后不会再在这里做工了。不知怎么的,胸口总是发闷,脑袋也发晕。”




 




  “去医院看一下?”烛台切光忠很是关心,“长谷部君,有什么事情的话现在不治,晚了可就不好治了。”




 




  “没那个钱。”长谷部似乎一点也不郁闷,“没事,小命一条,上天要收就收吧。人呐,活着,有什么意思?像富成鹤姥爷那样子的,天天开跑车,比你有意思多了不是?我苦,但我不怨人。我得到的都是应得到的。若说要有后悔,便是见不到老织田,问问他到底想些什么。”




 




  烛台切光忠还要说些什么,他却一转身走了。等烛台切光忠犹豫地追了出去,他早就不见了人影。烛台切光忠再也没有见到过长谷部了。他或许是回了老家治病,或许是默默地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等死,等那单薄的身体慢慢化成灰。在大学毕业的旅行,他顺着铁道徒步走,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墓,只有碑石和土堆。他摘了白色的小野菊放在墓前,想着最好不是他,又怕是他。他莫名和无谓的内疚慢慢腐蚀他的心灵。那城市里的一个小小贩子,让他的心总是不能平静下来。他开始做关于他的梦,看见他的颜色,他的肢体,他的样子慢慢变成他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可这梦来自于哪里呢?他绝不会对长谷部抱有那么深的感情。碌碌无为的人生里,他无时不刻都那么想着。




 




  二十年后,烛台切光忠成立了一个基金,并命名为长谷部。基金的目标是关注社会底层人士,提供医保食品补贴等一系列服务。他已经不年轻了,他也不会再和年轻时候一样为这些事情动容了。可那时候的他依旧在后悔,没有给他一个未来。可他的后悔,终究对长谷部无关痛痒。徒留那一次夕阳下的瘦弱身影,太过灼眼,灼的他的心发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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