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瑞】心头的保久乳~länger haltbare Milch~

其实是正经文

图片和文……有关


     国际圣王有机食品有限公司下属的家庭牧场新来了挤奶工,却英俊的不像是挤奶工,也不只干挤奶工的活。绛紫的双眼配上银白的短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体态。他的表情冷清寡淡,若他是一瓶牛奶,一定是冰冻很久了的保久乳,就连蛋白质的腥味都早已流失。他来牧场时孤身一人带着一个旅行包,包里也只有必要的证件和不多的钱,白的像是浓墨重彩的牧场风景画里被刨掉一块之后露出的白帆布。


  他从那一天开始负责管理G1214号牧场。


  他是个刻意和别人保持距离的人。工作时不多话,下班了不闲聊。跟着采购员来牧场视察的嘉德罗斯从人力资源处得知他父母双亡,或许这样的背景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少年在过早的年月里明白,只要没有情深意切的相遇,就没有刻骨铭心的离别。 某种意义上嘉德罗斯和他很像。他是一个被养出了超脱他年纪的成熟的孩子。最活跃的精子配上最高学历的卵子,生下来的就是如神一般完美的嘉德罗斯。他是科技院的幼儿教育计划的第一号试验品,现在他在少年天才班。这样的成长轨迹里,他过的也有一些缺乏感情。现在,格瑞安静地在和他相似的嘉德罗斯面前演示如何给一只奶牛挤奶。


  格瑞从木桶里拿出浸了温水的湿抹布干脆地清洁着奶牛的乳头,然后他挤压了两三下确认奶水的流动,乳白色的汁液溅在木地板上。接下来他把木桶放在乳头下,干干净净的右手温柔又坚韧地有序按压着乳头,本来泛着粉红色的指尖因为力道而发白。他在做这件事情时一板一眼,采购员认真看着桶里的牛奶,而嘉德罗斯认真地看着他。演示完之后采购员在自己的表格上写着简短的评价,嘉德罗斯跑到格瑞身旁想跟他搭话。他来之前看到了格瑞提交的G1214号牧场修整报告,对牛棚结构的理解和对牛的生态的剖析都很到位。虽然他不是农业大学毕业,专业知识却比许多牧场主都丰富不少。嘉德罗斯想他去当自己的畜牧老师,趾高气扬地发表了一番自己对他的高评价。可格瑞只是沉默着看着他,在他说完之后静静摇头。


  或许那份报告也没有那么好,但违抗嘉德罗斯的是必须改正的。嘉德罗斯被他拒绝后有些生气,转头对着采购员说:“我要留下来。”


  “哈?”采购员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太子爷。


  “我要把他带回总部。”


  皇命难违,嘉德罗斯就那么留了下来。格瑞把牧场上唯一的一所小屋子的主卧让给他,自己睡在了仓库里搭起来的木板床。在嘉德罗斯牧场的生活里,格瑞大多数时候忙着打理牧场的事不理他,于是嘉德罗斯紧紧跟着他说着嚣张的话,说他没志气,没眼光,没见识,偏要和又小又破的G1214牧场相依为命。然而只有嘉德罗斯真的妨碍他做事时,他才无奈地把嘉德罗斯抱起来放到栏杆的另一边。人生下来是自我中心的动物,比如它们第一个举动就是为自己的需求发声。嘉德罗斯实在很需要格瑞的注意,他的挑衅如同婴儿乞求奶水的哭喊。


  然而他的挑衅几乎都没有用。格瑞把他当成了一个趾高气扬的稻草人,他第一次主动去理他是在一个不寻常的晚上。半夜里从牛棚发出了母牛痛苦的喊叫,嘉德罗斯听见隔壁仓库的格瑞打开了房门走出了小屋。他披上自己明黄的外套偷偷跟在他后面,一路沿着喊叫声到了牛棚里。


  格瑞摸索着打开了灯,迅速找到了喊叫着的母牛。转身时他见到他身后的嘉德罗斯,带着些许惊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做什么。”嘉德罗斯抱着胸回答他。


  格瑞沉默了一下,回答他:“牛要生了。”


  话音刚落,格瑞便戴上长手套把手臂伸进了牛的产道。摸索了许久,格瑞使劲把牛犊子从产道里拉出来,湿漉漉的仔牛软趴趴地瘫在地上,血液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体液混在一起脏的要命。嘉德罗斯不禁抽抽鼻子,可母牛依旧喊叫着,格瑞只得再次回到牛身后重复前面的过程。


  过长的痛苦让母牛极其不安分。眼看着牛蹄子要踢向格瑞,嘉德罗斯冲上去死死把蹄子用手按在地上,格瑞得以摸到第二只牛犊的前蹄从产道里把牛犊拉拽出来。第一只一动不动像是死胎,而另一只仔牛比第一只幸运不少,趴在地上不久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格瑞不顾血污摸着它脊背,嘴角带着几乎不可见的笑容。嘉德罗斯呆然地看着他,觉得那弧度让干草回青,死牛复生。不过现实远没有那么美好,格瑞第二天清晨扛着死去的仔牛丢到了处理厂开来的卡车后箱,那里面空洞洞的像是去往阴曹地府的列车。发动机在有些寒冷的空气中嗡嗡吼叫,而格瑞在晨曦中朝着远去的卡车木木地挥手,直到那卡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嘉德罗斯看着他的背影想,格瑞一定在哪一天对自己发誓过要做个心肠似铁的独行侠,可他根子里却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语言学老师告诉他语言来自于人类互相交流的本愿,而格瑞选择了孤独或许是因为某一道割了舌头的伤痕。卡车走了之后格瑞摘下了长手套开始洗手。嘉德罗斯觉得格瑞冷着脸打开水龙头清洗自己的样子绝美。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沾了血却还银光闪烁的剑锋。还没关上水龙头,格瑞用自己洗干净了的手把站在一旁的嘉德罗斯拉了过去,喊他把手放在水龙头下。


  “怎么了?”嘉德罗斯疑惑道。


  “你也要好好洗手。”


  格瑞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嘉德罗斯比他要短胖的无名指,从前往后轻轻抚动。他的体温本来就低,心脏血管又不强壮,于是他手的温度就像是冬天的铁栏杆。嘉德罗斯被冻的打了个激灵,格瑞灵巧的食指却已经一个接一个地用力划过他的指甲缝。他过高的孩童体温仿佛要融化他一样,那甚至显得唐突。最后他和他短暂地十指相交,有些冰凉的水道水在缝隙间发出让人害羞的声音。


  洗完了之后格瑞把嘉德罗斯的手放在眼皮子底下细细端详,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伤痕,确认那双手依旧白白胖胖后才放心转身。嘉德罗斯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转头问要离开的格瑞:“格瑞,你既然关心我,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嘉德罗斯,执着是一件很伤人的事情。”


  格瑞把这句话抛到他的面前,自顾自地去做每日的机械检查了,留下嘉德罗斯和他的一双干干净净的手。


  他渐渐明白格瑞为什么这么专心致志地做着这么低端而无趣的事。只要给牛喂草,牛就会产奶。没有其他的纠葛和纷争,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值得信赖的事,唯一妨碍这件事的是乳腺炎。格瑞选择信任这件事,并全副身心放在它身上,背弃了其他多余的感情,变得偏执一般专注。 在那之后嘉德罗斯没有那么吵闹了,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格瑞忙碌的样子。


  新学期开始,嘉德罗斯离开牧场那一天下午,格瑞没有去送他。于是嘉德罗斯自己偷偷推开仓库的门,看见他在小小的木板床上蜷缩起来不安稳地睡在夕阳的余晖里。然后他的心脏开始自顾自地加快,直到他离开了牧场,坐在轿车后座上时,那心音依旧未能停歇。轿车沿着电线昭示的轨道越开越远,撕开嘉德罗斯和格瑞短暂相交的人生。


  在那之后嘉德罗斯和格瑞很久没有见面。


  直到大约是第二年四月的时候,市面上曾经高涨的黄油价格开始泡沫崩裂。嘉德罗斯知道有无数桶牛奶将会像水一样被倒入沟里,污染无辜的河与海。一开始嘉德罗斯的心毫无波动,宏观经济老师早就告诉他市场供需瞬息万变,圣王公司只负责消减生产数量,原料处理和他们毫无关系。可他咬着木质铅笔的头想起他,比哪一个人都要看重牛奶的格瑞。格瑞不在任何一个课本上,识海里没有任何与格瑞相关的公式,却让他每天在心中默念背诵,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他想去看他,撇开这周五的大学参观,下周一的奥数竞赛,下周二的模拟联合国,他要去见格瑞。没有人敢违抗他,于是他真的在翌日就坐上了前往G1214号牧场的轿车。他趴在车窗上看着连绵的草原,跟着GPS倒数见到格瑞的时间。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了牧场,嘉德罗斯打开车门,像个普通的牧场男孩一样穿着牛仔背带裤奔跑在阳光灿烂的草原上,急着去见心心念念的少年。他以为他会淡忘格瑞,就像不再执着小时候想去的游乐场一样,可格瑞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单薄的身影缠绕在他心尖。


  格瑞真的成了男孩来到这世界上第一个关心的人,让天之骄子的他体会到在意自己以外的人是多么悲喜交加的体验。嘉德罗斯就连朋友都该百里挑一,可他最执着的人却是一个普通的要被埋没了的挤奶工。


  他不经意地成了嘉德罗斯罪孽深重的情感启蒙。


  九月的阳光是没落的阳光,带着夏季不甘的余暖。嘉德罗斯洁白的袜子被泥水溅的斑斑点点,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鬓角。背带裤的男孩跑了好久,终于见到了他在意的人。他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格瑞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安静地躺在长满青草的斜坡上,曾经装了牛奶的铁桶四散在坡顶,而倾斜下来的乳白色的河包裹住格瑞的身体流淌。他的眼睛像是两颗成熟的马奶子葡萄一样镶嵌在洁白香醇的银河里,而它们无疑是悲伤的果实。男孩在他面前屏住呼吸,因为纯洁无暇的他仿佛是嘉德罗斯从未见过的,在牛奶之洋中诞生的阿芙罗狄忒。


  “你喜欢牛奶吗?”


  格瑞歪头问他。他的脸像是经不起动弹一样漠然,可嘉德罗斯在眉眼间看到近乎被抑制的无影无踪的失落和无奈。


  “我喜欢。”他理直气壮地对他说。


  少年得到那样的回答,想要用手捧起牛奶在阳光下仔细地端详,那自由奔放的液体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草地里无拘无束。就这样,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苜蓿完成了它们生命的轮回。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格瑞抓不住的,于是他用淡漠的语气说着让人难过的事。


  “……那你要好好和它们说再见。”


  嘉德罗斯看着格瑞眼角湿润的样子,觉得自己也很难过,千百句嚣张挑衅的话吞回肚子里。格瑞伤心的样子也冷冰冰的,像是要化在温暖的日子。他看着格瑞显得落寞的眼神明白,这个将一切隔离在自己身外假装是挤奶机的少年终于用最痛的方式找回了自己人类的感情。


  而他稚嫩的心为他感到不甘,因为上天对格瑞实在不公平。世界上有千万种离别和重逢的方式,格瑞总是会遇见最残忍的那种。在牧场拨动草原心弦的风里,嘉德罗斯咬紧牙关,坚定地朝着格瑞伸出了他的手,太阳般的金黄眼眸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他的脸实在生的太圆了,认真的表情也显得可爱。躺在地上的格瑞呆了半晌,又犹豫了很久。


  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他最终将自己的手放在嘉德罗斯比自己还小却更温暖的手心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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